社区复兴
30年来我们有城市更新,但缺社区复兴。我们获得了物理的舒适性,却失落了邻里的互动性。在一个什么尺度都变大的物理空间里,今天的人更需要一个亲切的可以交流的社会空间。
◇对话◇
一场社区复兴的试验
解放周一:上海有那么多创意文化园区,您为什么偏偏选择研究田子坊?
于海:因为独特性。上世纪90年代,里弄早已拥挤不堪,多数上海居民急于逃离石库门,旧区改造,在某种意义上确实顺应了当时社会的普遍愿望。
然而新天地的出现让上海人大吃一惊,石库门原来可以这样好看,还可以实现商业价值;类似的还有思南公馆。这两个案例里都有实力强的开发商,这也成为城市更新的主导模式。这个模式是:旧里更新了,商业和时尚也热闹了,但普通人的日常生活没有了。
对比主流模式,田子坊没有资金投入,只有文化注入;没有土地开发,只有文化资源的挖掘;没有居民迁移,却有城市形态的更新。这是2006年9月11日《人民日报》对田子坊的评价。而我称之为社区复兴。
解放周一:怎么解释田子坊的社区复兴?
于海:田子坊有5种力量的介入。首先,是艺术家的贡献。普通人看不出旧里有什么好,艺术家就有这个能力,化腐朽为神奇。第二类人,是到田子坊来做梦的各路创业者。第三支力量,是原住民,他们实际已经参与了社区复兴的事业,全弄堂九成的居民都成为田子坊商铺的大房东,这在上海恐怕找不出第二例。第四支力量,是众多文化人,他们为这个草根项目摇旗呐喊。还有相关官员,他们发现、欣赏并保护民间的创意与创业。
解放周一:但田子坊的草根模式走到今天,似乎受到越来越多的诟病,您怎么看?
于海:今天的田子坊当然有它的问题,因过热而带高的租金正在危及文创性和社区性。
可是我仍然喜欢田子坊。30年来我们有城市更新,但缺社区复兴。我们获得了物理的舒适性,却失落了邻里的互动性。在一个什么尺度都变大的物理空间里,今天的人更需要一个亲切的可以交流的社会空间。
从城市更新到社区复兴,田子坊只是给了一点示范,更多的文章有待大家去书写。
◇手记◇
需要的不只是尔冬强们
田子坊是个“奇葩”。
一个市井生活里鲜活的上海是什么样,在田子坊可以捕捉到蛛丝马迹。
尽管它同样可能不是真的上海情趣。但只要走进去,走在那些低低矮矮的上海屋檐下,在石库门的半明半暗里穿行,你就仿佛可以听到这座城市的文化诉说。
店家们改装田子坊时,风格并不统一,装修的花样多到目不暇接。
有家糖果店,外墙的“水管”里,装着五颜六色的糖果。有家咖啡馆,把各种啤酒瓶盖子密密麻麻钉满了砖墙。还有店铺的遮阳罩,上面画着中国古诗词。而一家首饰品店,干脆把挂饰一串串在门外连成了一道“珠帘”,随风摇曳。
田子坊的景观乱而有趣。每一处拐角,都难以预料接下来是何种风景。
印象深的是一条小弄堂,利用两旁的树,挂上两排五颜六色的油纸伞。透亮的色彩,过滤着天空射下的光,重新描绘着这片沧桑的老建筑。
店家们只有一点是相同的,那就是不约而同保留了老房的历史特质,如斑驳的墙砖、陡峭的楼梯、划满痕迹的木门,并将这种空间特质,转化为商业价值。所以田子坊至今都颇具文艺范。就连居民也直觉地感受到屋子的美——据说每当店家把破屋装修得很有腔调后,居民就会涨租金。
有人觉得,即使田子坊里的东西落俗了,但建筑风情足以饱眼福。建筑在,它的魅力就在。
但细想又不对,如果没有生龙活虎的店家,田子坊的老房子不会如今天这般有趣,它们只能是一排光秃秃的砖瓦,好看不到哪里去。
当历史街区随着时间风化,人与人的相遇显得尤为可贵。空间地理学者哈维曾说,一个有魅力的空间,“土地、地底、空中、甚至光线,都能纳入生产力与产物中”。
而田子坊,诚如于海所言:“它需要的不只是石库门和尔冬强们,更需要领导者和痴迷者。”